想像一下:如果你手中有一份當代文學大師生前最後的遺稿,一百三十八張珍貴草稿卡片上墨跡猶存,但作者臨終前卻特別囑咐你,務必把這部未完成的作品焚毀。再想像一下:如果這位不世出的文學大師,正是你父親。

你該怎麼做?

納博科夫作者照    

這就是現年七十七歲的狄米崔‧納博科夫(Dmitri Nabokov)二十多年來所面臨的難題。身為一九五○年代即寫出《蘿莉塔》這樣震驚當代文壇、甚至掀起社會軒然大波的作家弗拉基米爾‧納博科夫(Vladimir Nabokov)的獨子與唯一繼承人,狄米崔見證了父親剛移民美國時的狼狽,與《蘿莉塔》成為世界文壇焦點時的輝煌;見證了父親晚年在瑞士蒙特勒王宮飯店身體狀況日益衰弱,卻仍創作不輟,並持續研究他畢生除文學之外的摯愛──蝴蝶。狄米崔甚至記得,病床上的納博科夫是如何把他與母親薇拉(那個曾經為全世界救回納博科夫一度想付之一炬的《蘿莉塔》原稿的「繆思」薇拉!)叫到床前,鄭重把這疊手稿的命運,託付給他們。

無論生前生後,納博科夫似乎一直都是一個引起文壇話題的焦點。他於一八九九年四月二十二日生於俄國聖彼得堡一個書香世家,從小就會說英、法、俄三種語言。然而,在身為俄國反對黨領導人的父親遭暗殺身亡後,他自一九一九年後被迫流亡英、德、法等國,浪跡天涯,靠翻譯、教英文和網球維生。一九四○年他離開法國,在美國落腳,執教於衛斯理學院、哈佛大學與康乃爾大學,同時也在全美持續進行蝴蝶的研究與標本採集。來到美國後,因為一本探討四十歲中年男子與十二歲小女孩禁忌戀情的《蘿莉塔》,讓他一夕之間聲名大噪,成為國際文壇焦點,甚至成為嶄新的文化象徵。

當狄米崔二○○八年宣布將出版父親遺稿《蘿拉的原型》時,彷彿《蘿莉塔》一九四五年出版當時的盛況重現,「燒」或「不燒」陣營各據一方,雄辯滔滔。文壇大老湯姆.史托帕爵士(Sir Tom Stoppard)便在倫敦《泰晤士報》為文抨擊:「這沒那麼困難吧?納博科夫希望燒掉它,就該燒了它。」這部幾十年來只存在於耳語傳言、多年來深鎖瑞士銀行保險箱中的傳奇手稿,顯然仍在發熱,不斷撩撥眾人的思緒。

不同於《蘿莉塔》的精巧深沉,在《蘿拉的原型》中,不是那個打扮整齊、笑容狡獪的納博科夫教授;這是我們曾經在歷史照片上看到的,那個穿著短褲、扯著捕蝶網在樹叢間奔跑的弗拉基米爾老人,在死亡逐漸降臨的暮光裡,他最後的蝴蝶還掛在枝頭、還沒有破蛹而出,而他的捕蝶網也還在空中揮舞逡巡,仍然嘗試捕捉那如蝶翼般輕盈美麗、卻也如蝶翼般脆弱的吉光片羽。而無論同意與反對的兩個陣營如何辯論,身為讀者的我們,對於這樣一部險些與我們擦身而過的藝術鉅作;對於生與死的界線,如何將我們與一個永無止盡探尋的偉大心靈一筆隔開;對於未竟作品帶給我們的餘音繚繞、浮想聯翩,也許我們抱持這樣感激心情翻開書頁,就已足夠:追隨納博科夫那永不停止的飛行臆想,一種宛如震動蝶翼般的持續觸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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